◎鄭谷苑(中原大學心理學系副教授,專長領域為認知心理學與腦波實驗)
運作順利的大腦好處多多,然而要如何才能擁有健康的大腦呢?
生命週期本身就是一個發展的過程。心理學提出很多發展理論,它們大多以由簡到繁的階段,或是某種成長曲線,來描述發展過程中質和量的改變,這是「線性」的概念。但艾瑞克森的八階段心理發展理論就不是線性,而是地圖。他提出發展的每個階段都有特定的挑戰和危機,走到每個階段都是面臨一個岔路,要做選擇。轉對邊,下個階段發展就順利;轉錯邊,不但發展會遲滯,負面影響還可能延續終生。因此,人生可以看成透過種種的選擇描繪出一個「大腦的岔路地圖」。
大腦有許多重要的功能,包括了人際關係的建立與維持,而溝通是人際關係的重要向度。「大腦的岔路地圖」這個專欄,想藉由說明大腦如何發展,讓大家了解我們如何逐漸建立起溝通的能力。
說到溝通,先舉一個例子。家人朋友吵架,常會嗆對方「你怎麼都聽不懂」,這往往讓對方更火冒三丈。真的氣起來就回嗆「你怎麼都講不清楚」。這兩句簡單的話說明了溝通的本質:溝通是雙向的,溝通是想要傳遞某些想法。溝通不等於說服。如果一定要對方接受自己的想法,平添溝通的障礙。
人際關係中,親子間的溝通尤其重要。孩子幼年時,認知能力尚未發展完成,日常生活需要依賴大人的照顧,在溝通上也往往被視為接受指令的一方。隨著孩子的成長,他們和照顧者的關係也逐漸質變,如果一切順利,親子最終會成為平等而互相尊重的關係。因此了解溝通的本質,透過適當的技巧來溝通,是維持良好關係的關鍵。
溝通有三個基本向度:第一是目的,為何要溝通(將在之後討論),其次,要講什麼,這是溝通的內容,最後,是怎麼講,就是手段與方法。這些功能都需要用到大腦。「大腦的岔路地圖」要從兩個主軸來討論大腦與溝通。一個主軸是要藉由艾瑞克森的概念來說人際關係的發展。另一個主軸,說明相關的大腦發展與運作。
根據心理學家艾瑞克森(Erik Erikson, 1902~1994)的心理發展理論,他把人的一生分為八個發展階段:嬰兒期、幼年、學齡前、學齡、青春期、成年早期、成年中期,和老年期。每個階段都可以視為一個岔路,選對路,後面階段的發展就事半功倍,選錯邊會造成發展的挫折,嚴重的話可以影響終生。我喜歡這個理論有兩個原因。它強調發展的路徑不是固定的,不是每個人都走一樣的路。它強調選擇的重要性。另一個理由是,從神經科學的研究來看,「走錯路,要走回來事倍功半」這個概念也同樣可以解釋大腦如何學習。
大腦誠然重要,但是一般大眾不見得瞭解大腦如何運作。因此,我要利用這個專欄的第一篇文章,簡單說一下大腦長怎樣(硬體),怎麼運作(軟體)。一個人的大腦皮質(大腦最外層大約0.3公分厚的結構)約有140~160億個神經元,小腦的細胞更多,大約有550~700億個神經元。這些神經元,從胎兒時期開始發展,逐漸形成綿密的神經網路。在形成神經網路的過程中,如果接錯線,就會造成一些錯誤,或是效率不彰的思考模式,之後要改就難了。接著,我以下面幾點,來簡單說明大腦運作的基本原則。
一。大腦發展與運作重在主動
大腦形成神經網路的過程,個人的主動是第一要件。再多的訊息,或是過多的訊息,如果只讓個人被動接受,對腦的發展是沒有什麼幫助的。例如語言學習,不是一直播放英語音樂或故事,孩子就可以學會語言的。要主動,才能有效學習。
二。三歲沒有定終生
心理學說人生而不同。天生的氣質(temperament),是指每個人與生俱來,相對穩定的性格特質差異,例如情緒管理的能力、可塑性、耐力、神經質、社交性、衝動性等等。但這不表示我們的人生是天生註定的。環境的重要性,才是學習和教育能夠改善的地方。
三。頭好壯壯三原則
要頭好壯壯,不是靠補腦的補品,或是昂貴的夏令營。頭好壯壯有三個基本原則。一是生活上要營養均衡、多運動、睡眠充足,二是主動,三是互動。
大腦發展是一個建立神經網路的過程。小孩子本質上是好奇的,大腦的基本設定也是如此。但是在少子化的時代,有小小孩在場時,大人(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叔伯阿姨,路人甲乙……)就會熱心的提供各種選項:「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餅乾」、聽歌、聽故事、玩玩具……所有的選項川流不息,小孩根本來不及想。這樣的過度關心,減少了孩子主動思考的能力(對,即使小小孩,也是會思考的),讓孩子表達的能力降低(因為不需要主動表達)。這種過度關心和照顧還有一個附帶的嚴重壞處,就是讓孩子沒有接受拒絕的經驗。如果一個人要什麼都可以迅速得到,長大後遇到問題,可能造成接受挫折的能力降低。
四。垃圾進,垃圾出
做認知神經科學的研究,有一個關鍵的原則,就是原始資料「好」最重要。收集到好資料,後續分析才有意義。如果收到的都是雜訊,或是受到干擾扭曲的資料,那就算儀器再高級,分析軟體再好,也沒有用。
這個道理也適用於小孩的大腦發展。幼童接觸到的訊息主要來自大人。如果大人提供的都是沒有意義的、不鼓勵思考的、制式的,甚至是沒有道理的東西(例如要幫祖父母洗腳表示孝順),久而久之,孩子的腦子也就僵化了。那,什麼不是垃圾呢?基本上有趣、美麗、鼓勵思考的東西,都很不錯。
五。大腦有個別差異
溝通發生問題時,常常聽到的一個抱怨是「他怎麼會這樣」,或是「怎麼都講不通」。但是每個人本來就不同。如果我們從大腦的運作了解別人的性格和價值觀,了解他行為的意圖,還有他表達的方式,溝通應該就會有效率多了。
六。社會的大腦
人出生帶著這麼多的腦神經細胞,透過先天後天的因素,漸漸形成一個綿密的神經網路。這個網路除了讓我們能夠感受、思考、做決策,更重要的是在社會層次上讓我們有情緒管理能力、建立良好人際關係、找到自己的社群中的定位。我們因此能扮演朋友、兄弟姐妹、子女、父母、同事各種角色,也能找到自己興趣與精神上的發展,完成自我實現。
「大腦的岔路地圖」以大腦發展,和艾力克森社會發展作為兩個主軸,說明這個雙螺旋如何互相影響。社會與大腦的發展原來是一體的兩面,有了這個了解,在人生不同階段上,我們也許就可以在每個岔路上,轉向相對正確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