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聚賢會,今年的這一度,大家發現了嗎?樣子很不一樣;以往的「聚餐」固然是去年就取消了,但還有很多跟去年也不一樣。
這不止是因為疫情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我們一直覺得,歷史固然是資產,但也可能是包袱。
對一個卅多年的機構而言,常常溜到嘴邊會冒出來的就是:「階段性任務已經完成」;然後,把心一橫,就地解散──也就不用再勞動大家來「聚賢」了。不幸的是,社會並沒有提供我們解散的藉口,相反的,無論是教育的改革,民主的深耕,都還有巨大的挑戰攤在面前,無法視而不見,所以──就必須從舊包袱裡面,拿出新的東西來!!
比如說,「說札記要改版,已說了二年:看紙本的人越來越少,每個月要賠的錢越來越多…那乾脆改成網路版?但是,改成網路版能保証讀者會增加嗎?這樣講來想去,每隔一陣子就開一次改版會,大家愁眉苦臉,言不及義,然後做鳥獸散,然後,匆匆的又賠了兩年。」(刪節自「改版日記」6-1)
然後,到了今天六月的時候,我們終於有了一點想法,不但為我們的處境,說不定也為目前所有「認真」的雜誌找到一條出路,那就是,讓紙本和網路「共舞」!怎麼個舞法當然一言難盡(詳見本期「改版日記」6-5);但一言可盡的是,現在,各項準備工作大略底定,明年元旦那天,「雙版」札記就會上架了。
又比如說,第一個衝撞體制的森林小學,到了「實驗教育法」通過的時候,就該套用「階段任務」那句老話了吧?但是,少有人知道,森小當年的「衝撞」,自始就不是為了撞出一個「破口」好讓有志之士做「實驗」;而是,為了給各公立學校提供方法、和壓力,並促進教育體制的改革、與提升。畢竟,國家的教育,是要顧好整個下一代的學習與成長,而不是讓少數家長「有所選擇」而已。
從前幾年的「理念教育研討會」,到今年參與哈佛 Pedagogy of Play(簡稱PoP)計劃的發表會,我們都一直努力和社會對話,而不是和「另類教育」交流;同時,焦點總是在所謂「主科」,而刻意迴避各種「活動」。
這樣做,森小同仁很不甘願:他們覺得森小的活動和主科一樣精采,為什麼對外故意只講一邊?例如,旅行教學、畢業演出、戲劇、舞蹈都和一般學校很不一樣。所以,得花相當的力氣讓老師們想像,只要講了「活動」,人們就會忽視「森小的上課」,因為要理解後者得花相當的力氣,而看到前者很容易自以為看到重點。這就完全偏離我們想要影響體制教育的初衷。
於是,發表會的重點一直是在國語,英文,數學,自然,而且沒有玩任何遊戲;這樣,人們看到的Play,就是用頭腦「玩」(而不是用手或身體),教室裡就充滿了反向提問與批判思考,這才是體制教育最需要的。結果呢?讓PoP總監得到一個心得:你們的學校是要培養公民的──害我們的老師大吃一驚:那別的學校是在做什麼?(這是指PoP做過研究的各國學校)
無庸贅言,這個疑問裡面充滿各種玄機,關於教育方法與教育哲學──這正是森小要提供給台灣、和世界的東西!(詳見札記第399期,即今年九月號)
又再比如說,做為跟著台灣一起成長的機構,我們一定要找到更多的年輕伙伴;於是,如何讓新進同仁趕快上手,從工作中得到滿足,並覺察「教育」在他或她身上「所做的工」,同時幫助他們重新發現自己,便成為我們最難的功課。
但在他們重新發現自己之前,這個超難的功課,首先讓我們發現了我們自己──離身處的世界多麼遠!我們認為不言可喻的事情,諸如什麼「科學的本質是美,而不是實用」,「中華文化充滿話術,而不是智慧」,「人們的需求不是等著被滿足,而是等著被創造」等等,面對新人,我們連做出基本解釋都感覺辭窮。
而這個世界難的功課,沒有學校能教,我們只能「自學」;但是,從哪裡開始學,怎麼學,又如何知道學到了沒有呢?所幸,和任何學問一樣,答案總是藏在問題裡:小孩要解一題數學,得從理解題意開始;我們要帶領新人,得從新人身上學習;任何人想要貢獻於台灣,得讓台灣做他的老師!
其實,我還想「又再再比如說」下去,但我只是被交待在聚賢會專刊裡「說幾句話」;現在既然說了不止幾句,當然不可以弄成「發表一篇談話」。所幸,我已經跟大家交待了近來的重要的心事,就是上文關於歷史究竟是「資產」還是「包袱」的那些;所以,也就不必再努力從舊帽子裡拿出新鴿子來了。
最後,最重要的,還是希望在今年的不一樣的聚賢會裡,能夠看到一樣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