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繪圖:亞榮隆.撒可努(台灣文學作家)
收穫節,才是我們的過年
「爸,什麼時候過年?」小時候,我曾經好奇的問著,換來父親的回答是:「我們原住民沒有過年,只有收穫節,那才是我們的過年。」
我們原住民迎接新的一年的方式,是重新升起灶火,意思是重新開始、把不好的遺忘、不要帶過來新的一年;要往前看,整理自己好好準備。這個儀式,我們排灣族人稱為「越過」。
我們也會將去年的石灰灑在家裡四周,我問著父親為什麼,他說,將石灰灑向四周的用意,是讓不好的東西不要靠近。什麼不好的東西?「就是那個會讓人生病受傷,會趁我們不注意時偷走我們生命的妖魔鬼怪啊。石灰灑在四周,它們就不會跑來在家裡的四周逗留。」有用嗎?父親很認真的說有。
他說:「以前我們幾個小孩,還會帶著自己家的石灰,相約到我們最害怕或認為那裡是有鬼住的地方。有時候我們會跑到森林裡去,然後在自己的身上塗抹用水和在一起的石灰,我們幾個小孩在那裡大叫,拿地上的石頭亂丟,像猴子那樣,發瘋似的將石灰丟向我們最害怕的地方,搞的我們很快樂,等到好像沒有鬼了才離開。」
聽完後,我對著父親說,不是你們怕鬼吧?應該是鬼怕你們吧?「對啊,那時候老人家都說,我們是讓鬼害怕的調皮鬼!」
和父親上山的回憶
漢人的春節除夕晚上,天氣會非常的冷。在我開始有記憶以來,那也是父親每年會上山狩獵的時節,有幾次我跟著父親上山,永遠忘不了那個在山上的冷,在記憶裡怎麼都拿不掉的那種。
記得第一次和父親上山,他要我一個人在獵寮等他。父親去了好久,剛開始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冷,午夜一過,哇!身體像磁鐵般的一直接收任何的冷,我怎麼躲都躲不起來,「冷」好像一直在找你似的,我穿了雨衣,還將父親的數張獸皮鋪在地上、蓋在身上,身體還是一樣沒有辦法止住冷。午夜過後,天開始飄雨,我開始發抖,不自覺的感受身體要和自己分離……等了好久好久,父親回來了,看我在角角處縮成一團,像穿山甲一樣。
撒可努父親喚著我,我冷到無法言行、嘴唇說不出話來。「你怎麼不燒火煮熱水呢?」父親將火燒起,我喝了父親煮的水,身體才開始慢慢的回溫。那次,父親給了我一個很不一樣的記憶,父親說我們一直是獵人氏族的家族,我們上山狩獵、將獵到的獵物帶回分享給族人,這是我們身為獵人家族的責任。
漢化的過年氛圍
小時候,我也有些同學和玩伴會穿著新衣,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在漢人的春節時期過年,手裡拿著紅包又放鞭炮,很喜悅的感受著過年的氣氛。我沒有新衣可以穿,只有舊舊的衣服洗乾淨再穿,每年的春節又正好是插秧的時刻,我跟著父親犁田整地,什麼叫過年,好像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思。
在我生長的部落,也有著和山底下一樣的過節氣氛,但好像我們的方法就是那麼有一點的不一樣,山底下的人是圍爐,而我們是圍在一起烤肉,過年時部落會有很多人回來,我可以看到很多沒有看過的人。
如果有人問我過年是什麼?我會說,那不是我們排灣族人的過年,我們有著自己過年的形式和樣子,但現在我們過的那種年,大多是被漢化的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