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羚,現任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副教授兼任所長,在瑞典取得隆德大學社會學博士學位。著有《性別教育大補帖》、《台灣女生瑞典樂活》、《第二人生:迎接熟齡新社會運動》。
在瑞典除了成為博士,她也成為了媽。本專欄楊佳羚將與孩子路比的對話延侓,從對話中思考,從瑞典的經驗中洞悉其背後的教育、社會以及哲學,也打開讀者對親子、對教育新視野。
小時候很想學鋼琴,但媽媽說:「買鋼琴很貴,錢要從地上疊到天花板那麼多。」媽媽如此「具像」描述,讓我立刻了解鋼琴的天價並非我們家買得起的,於是我只能放棄鋼琴夢。
市政府的文化學校
在瑞典,如果想學畫畫或音樂,可以在市政府辦的「文化學校」註冊不同課程。我曾在《台灣女生瑞典樂活》描述一位朋友提到,因為有文化學校的平價課程,才能讓她的四個兒子學音樂或畫圖。當路比在瑞典讀小學三年級時,我們也感受到文化學校的好處。
一開始我們只註冊到文化學校的「馬戲團」課,一星期上課一次,整學期的學費和一個月的兒童津貼差不多。馬戲團上課的地方是市府的場地,也是讓外國人可以與瑞典人語言交換、以及免費教民眾修理腳踏車的所在。期末馬戲團演出就在她們平時上課的地方,小孩們可以選擇自己想表演什麼項目,每個小孩都在台上自信地演出。
由於路比在高雄小學的管樂班從三年級開始練習,因此我們會收到老師寄來的樂譜,也會需要在瑞典找長笛老師。然而,文化學校的長笛班已滿,我們只好詢問老師能否一對一指導路比。路比的課一周只上廿分鐘,除了個別上課,長笛老師還讓路比加入文化學校學生的練習時間,一次一小時。在練習時間裡,我看到只會用單指彈鋼琴的初學者、吹破音的喇叭手與黑管手;老師說明,如果只有一對一教學,對小孩而言太無趣了,讓他們加入團體練習,可以分部彈奏,也能與其它小孩互動,才會比較好玩。
期末,長笛老師會找間教堂讓小孩演出。演出時有文化學校裡學長笛的高中哥哥姊姊們合奏,包括老師的兒子。當時老師還介紹鋼琴伴奏是她先生,說她們家晚餐後,常常全家一起音樂合奏。演出時,小孩都自在地穿著牛仔褲,合奏時大姊姊跟小朋友們圍成圈在台上表演;也會有哥哥姊姊的獨奏或重奏。所有親朋好友看得開心,對孩子們滿是鼓勵。
學年快結束前,文化學校還會在隆德市踩街表演,隊伍浩浩盪盪,沿途唱唱跳跳、吹奏樂曲,路邊擠滿看熱鬧的人潮。有時則會在市立公園或露天博物館草地演出,讓所有人感受音樂氣息。
興趣或是競技?
後來我們暑假回瑞典,都會跟長笛老師相約至少一次私人課。長笛老師看到路比從台灣帶去的樂譜,對路比說:「妳們的曲子太炫技了,妳可以多練一些抒情的。」老師會給路比一些跟台灣比賽大不相同的曲子。這樣的提醒影響了我們在台灣尋找長笛老師的方向;朋友介紹的長笛老師有在小型樂團演出的經驗,我們向她說明,希望長笛是路比一輩子的興趣,而非音樂班訓練。因此,台灣的這位老師跟瑞典老師的教法很像,常使用鋼琴或長笛和路比合奏,讓從小缺乏古典樂環境的我,在旁聽得津津有味。路比的長笛課就這樣持續到現在,而今她已是高一學生了。路比學長笛到現在,她主動報名音樂表演和比賽二次,一次是她在瑞典學校自願報名每月一次的學校小型表演,她為此勤練宮崎峻的曲子;另一次是她國中時自己報名台北市的長笛比賽;而其它時候,她都是「沒有目的」的練習。
後來我看了藍佩嘉的《拼教養》一書,才知道原來台灣許多孩子學習才藝都是為了學習檔案上增添一紙證明、或為了有更高的競爭力,所以必須從小累積各式比賽成績。結果,許多孩子被逼著上才藝課程,或是成為父母在親友面前炫耀的工具。不但孩子不開心,父母也因孩子「不知感激」而氣惱不已。
反觀吳媛媛在《幸福是我們的義務》一書描述,瑞典學生不大知道「學才藝」為何物。他們能有平價的文化學校,為他們提供各種不同課程,並在其中找尋自己的興趣。整個瑞典教育過程,都是讓孩子尋找自己喜歡什麼、要什麼,持續到職場後,由老闆每年與員工「發展談話」,讓員工提出工作環境可以如何改變,才能讓他覺得工作更有挑戰性、更有趣或更有意義。我許多瑞典朋友都保有自己的興趣,有人下班就去划獨木舟、或去定向比賽;有人酷愛養蘭並且到處逛植物園、或是熱愛騎馬。保持一輩子的興趣,需要的是平價的課程、不扼殺學習脾胃的教育,以及擁有強大工會、尊重勞工權益,讓人平衡工作與個人生活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