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娟
踏海沙眺望斜陽,一對對戀人環手圈起玫瑰色彩霞;不然就是細碎腳步遠遠近近,追尋潮間帶的螃蟹留下孩子們稚氣的驚呼和笑語。說起溼地,我腦子裡躍出的畫面盡是這樣。
直到,任務臨頭——報導「小腳丫溼地探險隊」;我用指腹按壓著頭部兩側,企圖將「粉紅浪漫」與「科學理性」相疊合…
鳥有什麼好看的?
不是引戰,是我真心不解啊!賞鳥,到底在賞什麼呢?比高倍望遠鏡效能?「觀察」那麼清楚又怎樣呢?帶著疑問進入梯隊,跟著孩子們一起生活、進行教案,才恍然明白,我之所以無動於衷、興致缺缺,其實是自始就問不對題啊。
自然觀察家鼻祖達爾文曾說:「如果不是心中懷有一個理論或猜想,我就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要去觀察?」也就是說觀察的意義,始於心中必須先存有某個問題,想去核實或者反駁。
「認識水鳥」本來就不該東看看西看看,那邊抄抄這邊記記;在小腳丫溼地營,是先讓小孩各自扮演一種鳥,舖陳一個故事,把各種鳥的外觀特徵、休息、覓食行為,都先知道個大概。
然後才是重頭戲,提出問題:「我這隻鳥」為什麼嘴喙長而彎,而不是粗短的呢?「你那隻鳥」為什麼站立休息,而不是蹲坐或浮於水面?「他們那些鳥」,為什麼需要越洋遷徙呢?
我眼裡平凡無奇的鳥,孩子們別具隻眼,不只看得熱鬧,還興味盎然地要看出門道。到此,一隻隻小水鳥,噢不,是雀躍的一個個小孩,才算得上擁有觀察家的眼睛了。
看見自然與不自然的
孩子們圍著老師追問「為什麼高蹺鴴的膝蓋是向後彎折的?」、「鳥的便便都是白色的嗎?」、「為什麼要研究便便?」、「鳥會越來越少嗎?」…對問題來者不拒的老師,笑著逐一解答孩子們的好奇。
接下來,老師話題一轉:「我小的時候,大人們說地球的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可以一直開發的。四十年後,大家開始說地球暖化、氣候變遷、人類對環境的過度開發。」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突然靜了下來。
芳苑,位於濁水溪口北岸,擁有臺灣最廣闊的泥質潮間帶,寬幅六公里,窮目遠眺,無邊無際。眼前濡濕的黑土上豎著一行行的蚵架,點點水鳥恣意起落,而不遠處白色巨大的風力發電機組悍然矗立。
老師指向遠方,語帶真誠:有人立場持守不作開發、有人表示更好的經濟利用是蓋工廠、或發展風力發電、太陽能板等產業…孩子們爭相表達,有的說多用水力發電啊,水既乾淨還能幫助灌溉;有的說臺灣常缺水,那怎麼辦?有的說所以才需要發展綠能啊!
那麼,綠能就萬無一失嗎?你一言我一語,動機單純又滿是關切。老師總是點頭笑而不語,等待一輪說完,才給予回應,最後再加一句:「你們就是希望啊。」
結語
生命潛藏著無數可能,雛鳥、綠芽、或小孩,在大自然眼中並無二致,同樣渺小且脆弱;我不禁想,儘管都很脆弱,但「思考」使人與眾生不同,或者人可以因思考而慢慢解決自己的問題吧?
在這片濕地上,小腳丫們除了思考,當然也玩得很高興;但小孩無論在那裡都可以玩,對於「玩」,我就不多說了。重要的當然是,他們玩得很「粉紅浪漫」,也很「科學理性」;我疊不起來的東西,在他們身上就自然共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