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藝術家
阿咧先生,1976年出生於高雄,畢業於國立台灣藝術大學美術系國畫組,曾獲2005設計師玩具比賽金獎、2006年優選、2008年金獎;2015 第二屆青年陶藝雙年展入圍,2016台灣青年陶藝獎雙年展入圍,2017台灣陶藝獎創作獎入選。
2021年在屏東車城「看海美術館」個展『春江獸月夜』,2022春江獸於屏東縣民公園燈會展出。
2021年疫情仍肆虐全球,南台灣來了一位特別的訪客,名喚春江,十四公尺高的它揹小紅背包穿靴子,為了尋找朋友南海小乒乓長途跋涉,在一個美麗月夜從海口港爬上岸,趴在「看海美術館」(註)稍作歇息。
這是2021年夏天最南的驚喜,藝術家阿咧先生「春江獸月夜」個展於屏東車城「看海美術館」展出,由春江獸率眾小怪們與大家見面。
春江獸張著嘴露出滿滿尖牙,可愛中帶點猙獰,性格似乎友善靦腆,眼神充滿好奇,似乎有話想跟人類說。數十位「小怪」各有各的姿態,表情幽微特別,有的帶著笑似乎意有所指,有的貌似憂傷或心懷不軌,有的張牙裂嘴看似兇狠又天真浪漫,讓人不禁懷疑裡頭是否停駐著可跟人類溝通的生命?
美術館二樓滿牆水墨畫中,車城到墾丁幾座標誌性的尖山化身為悠閒臥躺或在港口泡澡的山怪,此地特產的菱角洋蔥鳳梨成為小怪,在福安宮港口田地裡嬉戲。
人們拜訪眾獸後舉杯讚嘆阿咧先生創造出立體與水墨交融,讓人著迷的作品,也不禁想:這個阿咧先生腦袋是什麼結構?如何能做出這樣怪奇又前衛的作品?
阿咧先生的異想世界
得過數次玩具創意大獎,在陶作領域站著獨特姿態的阿咧先生,個人網站上大都是作品照片,初見本人他說自己是坐四望五的中年大叔了,但他有著少年的臉龐跟清澈的眼神,單純直率的帶領我這個初次見面的採訪者在工作室到處解說作品,像介紹他的新生兒似的熱切。
本名葉信泓的阿咧先生說起筆名來由:「這個筆名是想著怪獸第一次來到人類世界的感嘆:『啊咧?我怎麼來這裡了?』」日文裡「阿咧あれ」是第三人稱的那一個,有旁觀者的意味,「我想站在比較低調幕後的位置,讓作品去跟觀者互動就好。」他說。
這種旁觀者視角或許是作品魅力的源頭!阿咧的作品無法歸類界定是玩具公仔還是藝術品,是怪獸還是機器人或外星生物,好笑好玩又怪裡怪氣,既有大人身形又是怪物外表,同時具有兒童內在,會讓人心底冒出:「這!到底是啥啦?」但眼光捨不得離開。太常被問到他豐沛天馬行空的靈感從何而來?阿咧便做了一個「靈感產生器」,他淘氣的說:「我的靈感都是從這裡來的!」
生活需要費點力 讀國畫組卻都在畫怪獸
阿咧先生在高雄出生,台北長大,中學念基隆高中,現居桃園,生活一直在移動。他是家中老大,下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父親開計程車,媽媽是家管,他從小就有畫畫的天份跟熱情,家裡雖不富裕,但媽媽當時就肯買四十八色日本彩色筆給他,除了畫圖,他對模型怪獸假面騎士也十分著迷。
小時候很瘦小,剛開始會被同學欺負,還好他會畫畫,大家後來對他還不錯。愛畫圖自然就走上美術科系的路,阿咧唸當時的台灣藝術學院國畫組夜間部,在此之前他因學科太差重考一年,直到夜間部獨立招生才考上,但他志不在水墨,羨慕別人念西畫組。
阿咧畫作是充滿想像力的插畫風格,始終對具象的動漫小怪心嚮往之,在當時老師眼裡,插畫式水墨不符合學院寫實嚴謹的要求。學校有公審制度,學期末會列出三名功課程度落後的同學讓老師決定要不要當掉,阿咧就常是那其中的一位。為什麼不依老師要求作畫?「對於畫圖我沒有在混,我只是畫自己想畫的。」他說。
念夜間部讓他對夜晚很有感情,晚上上課六點畫到十點,回家坐火車通勤,路上就畫速寫。當兵時剛好分配到離島電影放映員的閒職爽缺,塗鴉畫圖時間多,一年多來累積不少插畫作品,紀錄了無數發想的點子。
貧窮不能限制人的想像力
畢業前厚著臉皮的託學校老師介紹插畫工作,畢業後開始過起苦哈哈的插畫人生活,在聯合文學及中國時報刊頭或書籍畫插畫,迎合市場需求,他的作品也能走甜美少女風,但甜蜜如糖中看到他夾帶了自己的怪奇風格。
阿咧不想去做跟畫畫不相關的事情,一直在這個領域上掙扎求溫飽,三十歲左右,在南山高中的中和社區大學接觸陶藝課程,課程從杯子盤子開始,充滿想像力的阿咧就會想要加個角加個腿,社大老師們讓他自由亂試從錯誤中學習,阿咧玩得不亦樂乎,像開了新領域似的,以前畫裡平面的奇想,他都想用陶作將它們立體化。
2005年第一屆玩具比賽,阿咧大著膽子參加後得到首獎,他謙稱參加的人不多才讓他拿獎,這給他極大的鼓勵,能夠放膽繼續玩下去。當時沒有人在教如何做公仔,阿咧研究嘗試各種方法,發現自己有塑形的才能,之後高雄駁二把他的得獎玩具放大,結果被小朋友騎壞,可見受歡迎的程度。
阿咧說他很多創作的動力是因為沒錢,例如:香港公仔太貴買不起只好自己做;沒錢旅行就用畫圖帶著想像;家裏沒冷氣就帶著紙筆去有冷氣的地方畫圖;有想要的獎品就用作品參加比賽來換取,之後還可網拍換現金⋯
他說:「人在窮的時候會胡思亂想,貧窮也不見得是壞事。」
怪奇前衛的作品終被看見
被傳統藝術排除門外的動漫插畫創作,隨著村上隆、奈良美智等國際藝術家的作品推波助瀾,公仔動漫跟藝術的界線越發模糊且融合,富邦藝術基金會在2001年開辦「粉樂町」(Very Fun park)讓人們有了新視野,作品不一定要規矩放在展場或畫廊裡,商業場所、公園或街道一角都是置放的可能,作品樣態百花爭豔貼近庶民年輕世代,提供台灣創作者多元媒材跟創作平台。
富邦藝術基金會看見阿咧,他們被這位名不見經傳但作品饒有趣味的年輕藝術家吸引。阿咧工作室的電窯是富邦藝術基金會贊助購置的,目前意識畫廊代理他的作品及展覽計畫,阿咧終於能專心創作,盡情將奇心怪想的內在世界用實體作品呈現出來。
怪獸的內心世界 獨立的靈魂
阿咧長期在通勤路上速寫,記錄人生百態,這份長久的紀錄提供了轉換成小怪或幻想式人物時性格表情的參照。「我的怪獸就是寫實人物變成的樣子。」他說。
他塑造作品時會給與完整內在個性設定及身分配件,因著設定有不同表情,眼睛嘴巴常改很多次,直到覺得「啊就是這樣」才停手。「我把作品當作自己的寶寶,想給他們獨特的個性跟靈魂。」他舉例《帶我去月球》這件有著少女眼睛的怪獸,因為之前有件作品製作過程爆掉,他心中不捨,決定做件可愛的作品來療癒自己。
「我的主角就像櫻桃小丸子裡面的配角藤木跟永澤君,個性有點小陰暗討人厭,但他們也有可愛的地方。」
阿咧的小怪個性或許不大光明甚至有點邊緣人格,這種「不可愛」,卻勾起每人心中那個不怎麼討人愛的小孩,我們也曾經有那些惹人厭的內在跟不如意的片刻,看著看著,心就這樣放鬆了。
從Egon Schiele到JOJO冒險野郎
阿咧唸的是水墨但對人體素描很喜歡,欣賞的藝術家是二十世紀初表現主義畫家埃貢.席勒(Egon Schiele),席勒的線條張力跟姿態,人物表情很吸引他。「肢體語言不像一般模特兒會擺的,表情挑釁又神經質!」他說。
他也喜歡日本漫畫家荒木飛呂彥的「JOJO冒險野郎」 系列,人物設定誇張造作,姿態華麗引人注目的風格讓他十分欣賞。荒木飛呂彥的粉絲們會定期做「JOJO立」(JOJO Pose)的聚會來向漫畫家致敬,阿咧說他也會偶爾來個JOJO立或是做個漫畫中經典的動作。
席勒與荒木的作品在當代都有點古怪獵奇,拿著阿咧的速寫來對照,確實看出他從大師那裡得到養分與啟發。
作品必須獨特怪帥
阿咧小時候看卡通時先喜歡正義的一方,後來反被反派角色或怪獸們吸引,覺得他們只是不小心來到地球,行為舉止卻被地球人錯怪了。「他們吃行道樹只是覺得那是花椰菜啊~」阿咧認真為怪獸辯解。
同樣都是玩具公仔, HELLO KITTY或是好萊塢卡通玩具對阿咧來說是樣貌制式單一的商品,無法產生共鳴。「我想要做獨一無二的作品!」他說。
阿咧拿出之前的作品說明早期他上釉色比較死板,現在他用深色底再上淺的方式營造年代久遠出土古董的感覺,也善用水墨透明輕盈流暢的手法讓釉色流淌交錯,為的就是讓作品層次豐富獨特耐看。
目前阿咧已有資源跟本領做大型作品,擺在家中地下室一角待完成一人高的黑森林騎士,穿著靴子身背水源探測器,牽兩隻狗夥伴從事森林裡的任務,他是阿咧未來的新作。
阿咧有許多作品都穿著靴子,他說靴子是必備,因為喜歡假面騎士,他們都穿靴子很帥。
「作者不帥,但作品一定要帥!」他說。
永遠的動漫迷 想開怪獸博物館
阿咧也著迷甜美帶戀愛風的少女卡通,像美少女戰士系列拿權杖就能變身的瞬間讓他百看不厭,阿咧大學時還買過變身權杖玩具,被我質疑後他理直氣壯的回說:「不行嗎?」他推薦「魔幻少女小圓」,說畫風看起來很少女夢幻卻是大人風的黑暗故事。「我要看到老死!」阿咧豪氣宣稱。
時而謙虛踏實,時而淘氣像孩童,阿咧的作品就像是他人格的延伸。說到未來,他夢想是將來蓋個怪獸美術館。
他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指著某些角色,興高采烈的說:「看!這幾個可以做成三米高的作品,也許用線條輪廓就好,吊在窗戶牆角⋯」他指著屋前的水池說這裏那裏可以放水系怪物,哪面牆又怎樣懸掛作品云云,說得摩拳擦掌眼底發光。
很多人小時候的夢想長大就遭遺忘,或在教育過程中被嫌幼稚不切實際而放棄,但阿咧的夢想到現在還在持續。
也許,在他身體裡從小就內建一台歷久彌新時時升級的「靈感產生器」吧?
註:看海美術館前身是屏東海口港候船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