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佩汝
說到賞鳥,許多人會聯想到一個長褲長袖包緊全身、帽沿壓上眼皮、揹著大大小小裝備的傢伙,鬼鬼祟祟地穿梭在草木中;而這個全套配備的「賞鳥專家」或許還捧著一本專書圖鑑,對從樹梢一閃而過的鳥如數家珍。
這些賞鳥的刻板印象,讓人感覺賞鳥是一項「門檻高」的休閒娛樂。
但賞鳥真的有所謂的「門檻」嗎?
什麼是「賞鳥」?
我曾於午後的陽光裡,靜靜坐在公園角落的長椅上,盯著鴿子們啄食我看不見的地面碎屑,頸部閃爍異族妖精般的紫綠色,還一陣陣滾動咕噥著。牠們成群結隊,集體醞釀、詠頌著某種節奏。待某個豪氣的遊客揚手撒開一把麵包屑,便彷彿是透過母體的發訊連結,分秒不差地接連起飛,啪搭啪搭佔據了半片天空的顏色與氣味。
台灣人對鴿子的存在見怪不怪,隨處可見的牠們似乎配不上「賞鳥」一詞的隆重。然而,那個下午的我,隨興而偶然地出現在公園裡,望著鴿子們遊走、一次次起飛又降落,確實感覺自己在「賞鴿」。
「賞」,動詞,因愛好某種東西而觀看。字義同「賞」花、「賞」月。
如此說來,「賞鳥」的關鍵,其實在於觀者是否足夠入迷,是一種願意為了觀賞而觀賞,不為其他的精神。
賞鳥到底在看什麼?
「可是我又不懂鳥、叫不出名字,賞鳥到底要看什麼?」
對此,我的疑惑反而是:我們究竟是期待有「什麼」可看呢?
野生鳥類確實沒經過人類的訓練,牠們不會後空翻、跳火圈,而這也不該是牠們會做的事。牠們會的——或者該說牠們的生命本身——已經赤裸裸地展示給這個世界了。
兒時的某個時期,我奶奶的家裡養了一隻白文鳥。白文鳥有著圓滾滾的身形與雪白的羽毛,加上與身體顏色成對比的紅色鳥啄,深得大人小孩的心。我們經常將牠把玩在手心,牠性格相當溫馴乖巧,只有刻意將牠拋起才可以看見牠飛的樣子。
但是,那隻被幾個小孩輪流玩啊玩,玩膩了就放回籠子裡的白文鳥,飛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子?我完全想不起來。
或者說,作為一隻鳥,牠原本該是怎麼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換句話說,不曉得鳥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便你不知道如何稱呼眼前這個生命,但你看見了牠走路時脖子與身軀的協調搭配;聽著牠不定時發出的奇特聲調;感受到牠展翅時震動空氣的氣息。同時,你也猜想牠如何覓食;猜想牠叫聲的意義,還全神貫注地追蹤著牠的去向,目光不敢移開一秒鐘。
光是如此,你懂的早已遠遠超越了牠的名字。
賞鳥沒有門檻
所謂名字,說到底也是人類為了分門別類而取的。生命光是存在本身所帶來的感受與重量,絕對比幾個中文字還多得多。
人類社會中那些叫得出名字、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的事物不勝枚舉,這經常是一種融入群體的生存技能,有時似乎無可避免。然而,面對與萬物連結最緊密的大自然,我們不必假裝了解,不必萬全準備,僅要有一顆願意擁抱生命本質、細膩感知的心。
得利於特殊的地理位置及豐富的島嶼地形,台灣是多種候鳥遷徙往返的中途站,且棲地不僅限於偏遠的山林間,牠們也年年造訪如台北市植物園、大安森林公園等都市綠洲;生處台灣的我們相當幸運,賞鳥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詳細介紹見🔗人本教育札記406期〈自由之翼:台灣的賞鳥步道 〉)
於是,不需要太多裝備與百科全書,只需要一點好奇心,與幾站捷運的距離,就可以開始賞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