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個月我都寫下「請同仁協助共體時艱」的信件。述說著大環境的艱困,感佩著所有同仁無所懸念的奮鬥堅持,描寫著可能的希望的未來,然後請同仁辛苦一點,晚一點甚或下個月再領薪水。
這些好人的無所懸念、堅持奮鬥,成為我可以一再拉臉請託的「靠山」。
下筆寫信時,腦中出現薛西佛斯,那位日以繼夜,把石頭推上山,等石頭落下山,再將石頭推上山,的神話人物。一般論者說他是悲劇英雄,最大的悲劇就是徒勞、重複、徒勞。
比起薛西佛斯,我開始覺得自己幸福多一點。雖然我常擔憂會不會徒勞:是不是籌到這個月的欠薪,下個月又要欠一筆?會不會處理了一個不適任教師,還是會再來另一個?是不是修了A法,終究還有B漏洞?然而,我這些對徒勞的擔憂,是伴隨著對理想的實踐而來,在面對石頭滾下去時,心中還能有著對目標階段的努力與期盼,撐住內在的信念。我們所要「勞」的並不單是那顆石頭,不單是要那顆石頭待在某個地點不要動,而是滾過的途徑,形成的道路,指向的未來。
這樣,是不是幸福多一點。畢竟,薛西佛斯是被罰,我們算是自找。自找的,都比較知道所為何來,比較擔得起。
但後來再看卡繆寫薛西佛斯,竟然出現這樣的思考「薛西弗斯一切無言的快樂便是在此。他的命運屬於他自己。他的巨石是他的事。同樣的,荒謬之人正視自己的苦痛不安之時,就讓一切神祇都噤聲。」薛西佛斯神話的悲劇性,在於薛西佛斯意識到了自身的遭遇,意識到這個荒謬處境。這樣的清醒折磨著他,卻同時使他可以蔑視命運。只要能蔑視,就能攻克,甚或按卡繆闡述,成為自己的主人,連這受罰的命運,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
這下子,我要再想一下,與薛西佛斯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