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芬蘭/社會工作師
「我女兒昨天在學校打了同學,被老師寫聯絡簿,怎麼辦?如果同學家長打電話來我該怎麼辦?我昨天氣到一直罵她,如果不是因為最近有在跟你會談,我想到你說有事要先跟你商量,我才忍下來的。以前我真的會打下去,你說這真的不用打嗎?」
「打了嗎?」我問小珍。
「當然沒有,因為我不覺得全是她的錯。是同學笑我是個神經病,她才忍不住的。但是,我現在擔心的是,同學家長如果找我怎麼辦?」
小珍是一個小學沒有唸畢業、患有躁鬱症的單親媽媽;因為家庭緣故,很早就出社會,婚姻失敗後,考慮女兒的安全,堅持獨力撫養孩子。女兒有情緒障礙和就學適應的問題,小珍幾乎每天接到老師的簡訊,希望家長可以多配合學校規定。
還記得第一次會談時,小珍給我看了她的手機,說接老師電話接到手軟、害怕;如果依老師要求女兒,女兒不肯配合或是鬧脾氣,母女吵架還要被社會局通報。一邊要面對老師關心的期待、一邊要符合社工希望不和女兒吵架,小珍好為難。
原來,小珍面對老師的電話,心裡底層的感受是害怕、自責、無助。對小珍來說,老師的話不可違背,但她無法控制女兒的行為和情緒;每次接到老師電話,小珍彷彿回到小學時候坐在課堂上的自己,聽不懂老師的講課和責罵,也只能無能為力地聽著。即使現在為人母了,小珍對於校園的一切還是恐懼、焦慮且陌生。
小珍自覺學校看她是一個不夠好的母親,所以孩子狀況才會那麼多。我問她「有沒有讓老師知道孩子的情緒和家裡的生活作息狀況?」才發現小珍老師跟前一句話都不敢說。小珍手機裡與老師的對話記錄中,不管老師說什麼、要求什麼,小珍不是已讀不回,就是只回「好」,我想對話那頭的老師也很無力吧,完全不知道這頭的母親在教養上遇見了那麼多的困擾和限制。
小珍女兒在校園適應的狀況真的不少,需要特教、醫療、心輔一起共同幫忙,但是家長對於教育系統有對話的困難,學輔系統只能乾著急,或親職溝通挫折後只覺得是家長不配合所致。殊不知,家長看著自己的孩子沒法跟其他同學一樣符合校園期待,一直拼命要求女兒配合,然後一直挫敗。
半年的會談歷程,除了陪伴小珍情緒、穩定醫療議題,幫助她理解孩子生理和發展特質、增進親子互動的技巧外,還有一個工作是幫忙小珍重新認識校園生態,協助她理解現在校園的規範以及轉譯每個留言和通知單,協助小珍練習將自己的期待寫下來。最後一次會談時,小珍帶來一個鐵盒。「這裡面都是你寫給我的紙條,現在我就看著這些,慢慢的寫出我想跟老師說的話。我覺得最近老師好像比較知道怎麼幫我,沒有每天打電話給我。」鐵盒裡裝的,就是我們在會談室中寫下來的便條紙。「有這些便條紙,我比較知道怎麼寫聯絡簿和跟老師講話了」
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限制、能力和資源都不同,陪伴孩子應對成長議題,總有父母嫻熟或陌生的領域。類似小珍這樣的家長,未必是他不夠盡力,而是成長歷程中原生家庭和社會沒有給他足夠的資源。所以在協助孩子適應社會時,他口袋裡根本沒有足夠的武器和招數。
如果你是小珍們,請不要自責,試著讓自己找到安全的資源,尋求協助。如果你遇見小珍們,請多給一點理解、等待和支持,過多的評價、過度的期待,都會阻礙人們求助的勇氣。有多元議題的家長和孩子,需要社會資源和友善的成長環境一同支持與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