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玩的教育學 (Pedagogy of Play,簡稱PoP)」是哈佛大學教育學院零點計畫研究中心 (Project Zero) 其中一個研究團隊,研究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下的Playful Learning(玩的學習),與世界各地學校合作,因校制宜建構各校各國獨特的「玩的學習」指標,協助教育工作者實踐「玩的教學」。
在亞洲,PoP選擇了「很playful」的森林小學和數學想想國作為研究對象及夥伴。2022年8月,人本教育基金會邀請PoP研究計畫總監Ben Mardell(馬斌)和教育工作專業研究員劉奕欣(Yvonne Liu-Constant) 來台,舉辦「玩的教育學」座談會及工作坊,一起為台灣教育重新定義「玩」與「學」,提升「玩的教學力」!座談會由人本教育基金會董事長、森林小學創辦人史英親自主持,並邀請到二位與談人:清華大學前學務長、通識教育中心教授謝小芩,及前文策院董事長,現任職開發文創基金董事丁曉菁。這場跨國、跨界的交流,迸發出什麼樣的火花?
「玩的教育學」與台灣
PoP研究計畫總監Ben說他對於台灣的興趣,源自於防疫。2020年10月,正是美國深陷COVID -19疫情時,他在電視上看到唐鳳的專訪,唐鳳提到台灣防疫政策的三個原則"Fair, Fast, Fun", "Fun"這一點令成天研究「玩」的Ben大為驚豔——防疫也可以好玩?
出身台灣,旅美三十年的Yvonne認為"play", "playful" 不能直接對應到「玩」、「好玩」,在華文傳統文化脈絡下容易造成誤解,因此需要重新定義:Playful Learning,不是從遊戲中學習、不是將學習遊戲化、不是好玩的學習,也不只是由玩中學習;playful是一種心態,如玩心太重;是一種體驗,如:玩物喪志;是一種執著投入,如:玩音樂,因此他們將Playful Learning譯為「玩的學習」。
玩與學校是悖論的兩端
Ben進一步提出重要的觀點。許多神經生物學研究指出,玩能夠幫助學習,但在「玩」與「學校」間又存在著悖論,譬如:玩的時候,孩子作主;在學校,大人作主。玩可能會混亂、吵雜;學校是有秩序的地方。悖論的兩端,都是對的,兩端要如何同時成立、達到平衡,並引導孩子的學習,這就是「玩的教育學」的意義和目標。
謝小芩老師提問,是否「玩」是去支持「學習」,並且特指「認知學習」,那麼在「非認知學習」(情緒、情感、社交理解的領域)的重要性呢?Ben藉此說明,必須先有情緒上的連結,才會開啟認知上的學習,情緒和認知是合一的,只是,一般情形下的「玩」不需要被合理化,但在學校中,「玩的學習」卻需要被合理化與特別被強調。
森林小學、數學想想國「玩的學習」的「指標」
「玩的學習」要如何達到呢?由於「玩」涉及主觀的感受,不同文化中的「玩」既存在著共通性、卻又各自獨特,因此它的評估標準是因地制宜的。PoP的研究者透過觀察和訪談,釐清學習者對於課堂的「感覺像什麼」,以及教學者觀察到的「看起來像什麼」,來協助學校和教師們共同建構出這個群體專屬的「玩的學習」的「指標」。
森林小學、數學想想國,和哈佛PoP團隊的合作,玩出了什麼名堂?
不同於丹麥、南非、美國、哥倫比亞等地的學校,台灣的森林小學和數想國「長」出來的指標,再現了那些「瘋狂舉手」投入學習的孩子一樣:總是想問問題、無所畏懼、來自內在動力,不受外在影響,並且主動、愛現、忘我、共鳴。
Ben說,他的台灣研究夥伴們一點兒也不偷懶,這個屬於森小和數想國的指標,非常獨特而民主,恰好呼應台灣社會文化的脈絡——正如我們所希望的孩子的樣貌。
有playful大人、才有playful小孩
現場學員對於這樣一場難得的國際交流反應熱烈,其中一位爸爸的問題令在場所有人深思:「我們家五歲女兒,好奇、自信、什麼都敢問;但是看到我太太指導的大學生,一提到研究,就眼神死,怎麼會這樣?」Yvonne妙答:小孩進到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真的是教育學上最大的奧祕!而這也是「玩的教育學」嘗試要解決的問題!
謝老師進一步表示,作研究可以好玩嗎?知識高度結構化的理工科目可以好玩嗎?108課綱下,老師是課程的設計者,跟「玩的學習」應該有很多契合之處,讓玩與學習相輔相成,但對老師來說,卻是很大的挑戰!聽起來教學者也得學習如何變得"playful"、有玩心才行。
Ben則回應,他不曾見過哪個六歲小孩是不想學習如何閱讀的,我們每個人小時候,都曾是playful learner,只不過大人要重新學習變得playful,比學習playful更困難。用同樣的句型來試想:政治可以好玩嗎?防疫可以好玩嗎?常常問「假使說 (What if)」是一個打開「玩心(playful heart)」的方式。譬如南非人權領袖曼德拉,他在被監禁的十八年間,利用政治犯各自所長,在獄中開創了大學,一起研究學習,將苦難轉變成一起面對未知、尋求喜樂、解決辦法,運用的就是「假使說」這樣一個顛覆的想法。
從文化產業的面向切入「玩的學習」,丁董事分享他在公共電視一系列教改紀錄片的製作過程中,發現許多自己與個人或他人之間的議題,都必須回歸到教育。同時教育,要將眼界拉高到產業化、國際化的層次。譬如看電影、聽音樂,就是一種playful認識世界的方式;相對來說,在內容產業、文創產業中,要讓消費者買單,就必須要playful。韓流橫掃全球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我們希望台灣的文創走出去、讓世界瞭解台灣,就需要創作者將內容傳達給大眾的能力。「玩的學習」不只是關乎個人的終身學習,更關乎一群人願意一起把社會國家搞好,在面對社會上公平正義的議題,一個人是願意去學習、克服挑戰和無力感,還是覺得困難而停滯不前,都和playful的心態及能力有關。
史老師打趣補充,當初他也在公共電視作節目,製作內容,必須要playful,才能夠讓人接受、有興趣(如果像學校老師,上課上到台下的孩子睡成一片,那就是沒有收視率),因此,好玩應該是非常重要、而應該追求的指標。「玩的學習」固然帶來教學上的挑戰,但「有playful大人、才有playful小孩」。
「成為」那個自己覺得很好玩的自己
最後,這些國內外的教育工作者、文化人,希望透過教育,孩子將來變成怎樣的人呢?
Ben答,積極參與世界,抱持著喜樂的心,願意去解決問題的人;謝老師希望孩子可以認識自己、接納自己,為自己在這個社會跟更大的社群中找到好的角色;丁董事以法國哲學家米榭塞荷「姆指姑娘」這本書的核心概念回應,「要教導任何人任何事之前,至少得要先認識他」,雖然我們都會為下一代擔心,但我們得先去瞭解這些數位時代的下一代,並鼓勵他們找到playful learning的方式,而能夠終身受惠;史老師則站在人本教育的立場,給出了最後一句,也呼應「玩的教育學」主題:讓孩子「成為」他自己,不是去「做」那個有既定形象的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他」,而是去「成為」那個自己覺得很好玩的自己。
後記
Ben覺得這次與森小及數想國的合作,就是「民主的實現」,在場所有教育工作者的參與,也讓他「對這世界多了點樂觀」;我想起那位留著灰白平頭的運將阿伯,載著我們從防疫旅館到會場途中,跟我們豎起大姆指說「台灣有你們,很有希望!」
拜會政務委員唐鳳,分享「玩的教育學」及森小及數想國的「玩的學習」指標,唐鳳表示:Playful learning,這就是我唯一所知的學習方法!
Ben對於國父紀念館的交接儀式看得認真,後來發表的感言是「這些人在這裡做著同樣的動作,真是浪費了他們的才能,『假使說』這時放起了爵士樂,每個人來一段solo…」哈!果然playfu!
想知道如何進一步在教育現場落實「玩的學習」嗎?
「玩的教育學」這項樂高基金會贊助的研究計畫將於2023年將成果集結出版供免費下載,內容涵蓋在世界各地合作學校的「玩的學習」的實際教案,及如何形成「玩的學習指標」的詳盡指南,並舉辦線上年會,邀請世界各地的教育團隊,為自己的教學量身打造「玩的學習指標」,讓「玩的學習」在您的學校、家庭等場域蓬勃發展。
怎麼能夠讓這件事好玩呢?Yvonne特別推薦在場的觀眾可以預約下一次的相聚——來一場配著啤酒和爆米花(編按:在台灣應該要來杯珍奶加雞排)的watch party,就像一群人一起看球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