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佩汝
什麼是「抖音」？
幾年前，問出這個問題只顯得跟不上時代，然而2024的現今，在大人們落後、來不及留意時，抖音已經以短小迅速的氣勢佔領了世界年輕人的螢幕、時間，甚至是腦袋。抖音真的只是大家原本想像的「另一種社群軟體」嗎？在此節骨眼，我們認為有必要針對這一題，重新問一次。
個人化的推播功能、全螢幕顯示的沈浸式體驗、短而速成的各種「挑戰（challenages）」⋯⋯這是大家最熟悉的抖音特徵，除此之外，實際使用後會發現抖音的介面簡單、操作直覺化，大大降低了創作門檻，讓任何新加入社群的人都能暢行無阻地上手，馬上開始產製自己的內容，再直接發布上平台，交由演算法發酵。
觀看、創造、分享，是抖音社群的基本運作模式。社群網路蓬勃發展前，只有站在大銀幕裡的人能引領潮流，決定時代追隨的價值、審美標準；現在，只要你足夠吸睛，市井小民也有機會在社群中透過演算法推播，接觸到大批陌生人，被追捧、分享，異軍突起。
抖音最驚人的成就，即是把這項社群優勢發揮到了極致，藉由Hashtag串連起各式易模仿複製的挑戰，不只是傳播流行文化，還晉升流行文化的原生地。
更重要的是，抖音個人化的推播功能有別於其他社群前輩們，不需用戶訂閱任何帳號，光是透過他們對內容的反應，比如有沒有按喜歡、留言、分享等，依此進行即時運算，不用幾小時就能掌握每位使用者的脾性、品味，量身打造一份讓你越看越想看的資料庫。說來貼心，卻也毛骨悚然，畢竟抖音的演算法究竟是怎麼算的、是否有意藉機偷渡有利認知作戰的資訊，我們無從得知。
抖音從哪裡來，會往哪裡去？
2016年9月，抖音由當時的中國新創公司字節跳動發行，原本就成績不錯，直到隔年，字節跳動以10億美元收購短影音領域最大的對手，也就是在北美爆紅的「Musical.ly」，整併兩億份用戶資料，一舉讓抖音的每月活躍用戶突破六億人，重點是，正式打進了西方市場。
隨著抖音用戶版圖不斷擴張，其中隱含的個資問題很快引起各國注意。2019年，因非法搜集美國兒童個資（未經監護人同意要求13歲以下兒童的姓名、電子郵件、手機號碼、個人照片），抖音賠了570萬美元，這成為了貿易聯邦委員會（FTC）處理過最大型的兒童隱私權民事案件；印度更是在2020年以國安威脅為由，禁用了抖音。
2020年7月，美國總統川普也提出質疑，擔心中國共產黨蒐集個資來監視美國公民，威脅要禁抖音，並要求抖音出售一部分股份給美國，以消除疑慮。同年9月，抖音出售12.5%的股份給甲骨文公司(Oracle)，美版抖音「TikTok」相應而生，接著美國最大零售商沃爾瑪(Walmart)也拿下7.5%，預計在TikTok上直播賣東西，剩下80%依然握在字節跳動手裡。
時間來到2023年年初，原字節跳動創辦人張一鳴突然退出股東行列，由一家成立僅20天，註冊資本額僅100萬人民幣的「廈門星辰啟點科技有限公司」拿下資本額一億的抖音有限公司（前字節跳動，2022/05更名）近99%的股份。
消息一出，舉世譁然，一家廈門小公司如何拿下全球最大社交平台？從台灣的角度看來，抖音股份的轉移就更可疑了，除小公司所處的廈門一處地理位置對台海關係敏感外，其公司法定代表人李英更是中共黨員，令人不得不對此一工商變革的居心多加揣測。
抖音成癮算不算癮？
抖音的終極目標，就和所有社群平台一樣，要讓人留在上面越久越好。但社群軟體不是第一天問世，為什麼抖音的成癮狀況，是目前唯一受到世界關注，甚至考慮要以法律介入管制的「癮」？
布朗大學2021年底的公共衛生專欄中，作者Sophia Petrillo指出，抖音的運作機制與賭場熱門遊戲角子機（slot machine），有許多驚人的共通之處。
在抖音中，使用者透過「向下滑動」螢幕，更新畫面影像內容，看到不喜歡的就滑掉，喜歡的就停下來；但這個喜歡了，下一個可能更喜歡，於是可以這樣永無止盡地滑下去。單一方向的簡單「滑動」操作，如同角子機的拉霸桿；搭配上「間歇性獎勵」，時不時給你點甜頭，要你緊盯著銀幕，期待最終極的獎賞，並為此不斷付出代價——角子機要你的錢，抖音要你的時間。
文章接著分析道，「社群媒體成癮」至今還未被美國精神醫學學會列入DSM-5（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五版），但「賭博」卻是被認證的一種行為成癮。基於兩者運作機制如此雷同，我們更可以想像，抖音成癮的危險與嚴重度或許與賭博不相上下，遠不只是「另一種社群軟體」而已。
然而，某種程度上，抖音比角子機還危險一點。社會普遍對賭博已有防備，知道少接近為上，且賭博說到底只是高風險遊戲，但抖音承載內容，內容裡有思想，思想才會真正地改變一個人，而且悄然無聲。抖音看似無害，我們反而更該戒備，畢竟安靜拐走小孩的都不是暗巷黏液怪獸，而是體面的陌生人。
誰更容易抖音成癮？
不意外的，青少年是最容易有抖音成癮問題的一群。青少年是建立自我認同、積極尋求同伴的重要階段，從自己走向社會是辛苦的，必然得經歷許多試錯與掙扎才能摸索出道路。然而就在此時，社群媒體出現了，彷彿成長痛的一劑強效麻藥，無論你認為自己多古怪，網路上絕對還是有能共鳴的一群人。
大可以說，社群讓氣味相投的人容易找到彼此是立意良善，但當現實生活是家庭冷漠、同儕疏離，甚至排擠、霸凌時，躲進社群取暖就成了大問題；虛擬世界的快樂並不會抵銷現實的難題，但青少年若缺乏引導，不會理解社群成癮的意義與代價，這對他們來說沒那麼複雜，他們的首要目標就是緩解痛苦、跟上同儕而已，而最快速便利的方式，當然就是多滑幾則手邊的短影音，接受刺激，學習流行，忘記世界。
依此可想見，心理健康有狀況，比如自卑、社交障礙、創傷歷史、家族成癮史，或本身有其他成癮問題的人，也更容易以社群成癮作為一種應對機制。有狀況的人傾向過度投入社群，而社群上呈現的五光十色生活，又加劇了使用者的失落感；社群看似是避難所，卻會反芻並增生使用者的寂寞，讓人不得不繼續在茫茫影片海裡找更多的慰藉。話又說回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也不奇怪，畢竟，延長使用時間、欲使人越陷越深，本是社群軟體設計的初衷。
資料來源：
https://www.investopedia.com/what-is-tiktok-4588933
https://www.choosingtherapy.com/tiktok-addiction/
https://sites.brown.edu/publichealthjournal/2021/12/13/tiktok/
